Di_xingsi

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……

可堪如旧 上(《相思入画》番外)


(信不信此番外真的磨了半个月?)


若有若无的气息在空荡荡的宫阙中氤氲,似春草搅扰着八分湿润的泥土卷上的清新,揉着浓墨渐渐舔舐着易水古砚的书香,一缕一缕沁进了心脾。蔺晨踱着步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时,还是牵了一丝微风进来,轩窗发出了轻巧的声响,惊得少年一抬头,忙卷了桌上的纸往袖子里塞。

红烛摇曳映出少年忽明忽暗的影子。“先生……”少年嗫嚅着从锦团上站了起来,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,绣着祥云暗纹的乳白色袖口粘了几点墨迹,一双清澈见底的水汪汪的眼睛掩了不安。蔺晨微笑着摇着折扇,闪至少年面前,略勾了嘴角就露出三分不可忤逆之势,“藏的什么,拿出来。”

少年低了头拨弄着手指,脸庞上挂了一抹飞红,呼吸声顿时变得杂乱无章。一时间宫中寂静的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响。犹疑了一番他还是从袖中拿出那薄薄的纸张,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交到蔺晨手里,“庭生不敢了……求您别告诉苏先生……”

薄笺难诉情愫。借着微光,蔺晨看了那几行蝇头小楷便笑了。尚稚嫩的笔触搅着墨迹,婉转隐晦地勾勒了少年心底的春光,无限旖旎。蔺晨将那纸笺小心翼翼地还给他,“这有什么好藏的……你虚岁也已二八了吧,确乎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。词是好词,太悲戚了些……”

吴钩西斜杨柳青,妩云香雪巧目凝。潇湘远,胭脂散,独忆同袍情。

只有半阙。

庭生低了头不敢看蔺晨的眼睛,揉弄着衣角不知该说些什么。“先生别多想……前些日子无意看了点诗词,便仿着三变之风胡写了几句……”他见蔺晨并不搭话,随即自觉地将那字条悬到蜡烛上点燃,几点纸屑飘散在空气里,几声嗫嚅传到蔺晨耳中,“庭生知错了,以后定好好念书……再也不做这等不务正业之事了……”

蔺晨转身过去负手而立,似乎不以为意道,“诗词歌赋自然也是要会的,只是心术万不可用错了地方……”他的目光不知看到了哪里,庭生只觉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寒气。过了半晌,蔺晨才如释重负一般地拍了拍庭生的肩膀,“放心吧,我不跟苏先生说……”

“谢谢先生……”庭生眼睛里闪着似有似无的轻快至极的愉悦,脸上随即绽出一个别样灿烂的笑容,如和煦的风。到底少年心性,蔺晨暗暗想,回头看了庭生一眼宛若嘱托,没有多说话便走出了这宫殿。

心里实则并未有过一丝轻松。

吴钩西斜。杨柳。妩云香雪。潇湘。胭脂。同袍。似是一腔温柔化作依依惜别时的呢喃,不经意间便被这柔情蜜语迷了眼睛,然而杀机仿佛雨后春笋不知在何处生根发芽,河清海晏总是幻想出来的梦境。

庭生啊庭生,你可知情诗根本不是这样子写的。

蔺晨暗暗地叹了气。











“此话当真?”一旁的养居殿内同样浮动着不安的气息,萧景琰听闻消息后手猛然一抖,冰裂纹瓷杯里的茶叶竟泼了一身。萧景琰忙用手擦了擦身上的水渍,一边瞪大了眼睛盯着怡然自得的梅长苏,“这消息几分可信?”

“你说几分可信?”梅长苏自觉好笑,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,只递了一方锦帕给萧景琰,“妙音坊是江左盟的,你又不是不知。这几家看似歌舞升平的地方实则水深着呢。近几日杨柳心总是神秘莫测,不知在搞什么鬼名堂……十三先生自觉有异便来报了……”

萧景琰顿时屏住了呼吸。按理说民间的一家小小烟花之所的兴衰,自不在天子的视线所及,只是最近总觉朝局不宁,连坊间小儿随口编排的歌里也这么唱着,“红袖长,至朝堂,凤落坡上龙自亡。”据说这是一个算命先生用蓍草占卜出的,似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什么,尽管现在这儿歌不让乱唱了,却还在人们心里回旋着没有散去。

“那你说,他们想要针对谁?”萧景琰最初听到这儿歌的时候也没在意,只当作是小孩子玩意儿,可仔细一琢磨却觉得有点蹊跷。前两句倒也罢了,最后所谓的“凤落坡上龙自亡”透出悠悠寒意,不由得人不揣摩清楚,其中“龙”说的自然是自己,那么“凤”又是谁呢?

龙凤呈祥,琴瑟和鸣。萧景琰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枕边人柳皇后。可这很快就被梅长苏否定了。“不会是皇后娘娘,她久居深宫,即便……我是说即便啊,意外丧命对朝堂又会有什么影响呢。”梅长苏用手指搓着衣角思忖道,“这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,指辅臣似乎更合适。儿歌里用了落凤坡之典故呢……庞统不就是刘皇叔的谋士麽。”

如今看来,这儿歌大有一语成谶的兆头,杨柳心这样的烟花所正指儿歌里的“红袖”。想至此萧景琰一阵紧张,皮肤上渗出点点冷汗,便下意识地去抓梅长苏的手,“小殊,不会是你吧?”

梅长苏不屑地笑了一下。“想取我性命者固然数不胜数,可若要算计我可要费好大的气力呢……”窗外飘飞的柳絮星星点点散到屋里,梅长苏拍了拍萧景琰的手背表示安抚,“我总有种预感,这次不会是我。”

“那……”萧景琰说了一个字儿便止住了,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庞。蒙挚一身铠甲巡视于宫中各处,霓凰郡主虽为巾帼却不输须眉,聂锋夏冬夫妇兢兢业业守得一方平安,列站英不论风雪总相随身侧……他们都是左膀右臂,都是撑起大梁江山的支柱。霎时间萧景琰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,仿佛堕入雾中,视线逐渐变得模糊,孤独和悲戚涌了上来。

突然间一个隽永飘逸的影子闪了出来。

他差点儿忘了,曾有一个人虽无臣下之名却一直在行肱骨之实,虽半朝半野但呕心沥血绝无二心。那人自称闲散,却无一天不在为放不下之人费心劳神。定寿山的允诺,青潞关的苦寒,明镜台的文韬武略,养居殿的相思入画。

“来人……”萧景琰突然想明白了什么,连忙唤人过来,“最近蔺公子那边加强戒备,一旦发现有异立即来报……”来人应了刚要下去,萧景琰又叫住他,“切记,不要让蔺公子看出来……”

蔺晨若是知道自己变着法儿地保护他一定又会抱怨萧景琰过于谨慎,赌了气便嚷嚷着要回琅琊山去。

不是太过谨慎,是这个赌注输不起。萧景琰用满是哀愁的眼神看了看梅长苏,后者却轻松一笑似乎并没放在心上。“小殊……你说到底该怎么办?能不能查封了杨柳心?”

“仅凭几句流言就查封它自然不合适,老百姓会说您行事无据薄情寡义。更何况……”

“什么?”

”更何况杨柳心有些官家背景,平国侯凌起,就是前几日说要把长女嫁于庭生的,十几年前投了千两白银,至今仍是杨柳心最大的东家……”梅长苏斜睨着微风翻动着书页,哗啦啦的声响掩盖了萧景琰轻似无有的叹息。

古往今来波谲云诡总不会少。风愈来愈大,两人却皆静坐着不置一词,仿佛默默等待着暴风雨袭来。明日怎样,将来怎样,不过是触不到的虚幻,能做的只是,不论未来发生何事,都足够强大到无需他人佑护亦可度过难关。

“该来的总还会来的……”












残漏声断,月悬疏桐。

丑时已然过了一大半,笼罩在月辉下的金陵城散发着宁谧的气息。家家户户均已寂静,伴着有致虫鸣声安然入梦。只是,有些地方,依旧是人声不断,欢笑和琴筝之声不绝如缕,软语浪言亦显风流韵事。大红色的灯笼仿佛少女的樱桃红唇,呼唤着路人投入温柔乡中。

蔺晨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杨柳心门前的。

他抬了头看到了天边月,已过奎娄之位,缓向西宫,正似吴钩。蔺晨定了定神,任深夜凉风抚平了衣带,进了杨柳心的大门。

既然早知必有一劫,何不亲自探个究竟。蔺晨刚一进门,浓妆艳抹的老鸨就挂个笑脸迎了上来,一身脂粉气让蔺晨忍不禁退了两步。“公子……您快里面请,您都多久不来了呀,让我们姑娘好等……”她见蔺晨一身蜀锦气质非凡俊朗风雅,打定了这是个有钱的主儿,连忙把他往里迎。

“有劳了。”蔺晨心里虽对此敬而远之,还是客气地点头致意,跟着进到了里间。莹莹烛火摇曳,安神香的味道淡淡地掩盖了之前的酒气。杨柳心几时也变得如此艳俗了,蔺晨心道,曾几何时也如妙音坊一般不落窠臼清淡雅致的。

物是人非事事休,世道亦一直在变。

那老鸨端了热茶上来,镶着红边的绿茶点缀了几分典雅。“公子,您看您要哪个姑娘来陪……我们这儿齐全着呢……”透过薄薄水汽,蔺晨感觉老鸨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逡巡,只拿了茶杯在手里把玩着,斜了目光不去看她,“不用,待会儿自会有人来找我的……”

只是不知这人唤作“妩云”还是“香雪”。

那老鸨开始没料到蔺晨如此作答,不过只略一思忖也便心下了然,风月场素来是秘密议事的最好去处。于是她也便摆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缓缓道,“既是这样,那还请公子……”只是话音还没落,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二楼回廊里响起,“李妈妈,公子这么晚来,若是玩的不尽兴岂不无趣的很。公子若是不弃,小女子愿陪酌几杯。”

那女孩儿一身素缟,宛如出水之莲纤尘不染,纤腰盈盈,水目漾出无限情谊,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窈窕伊人之风。李妈妈看到女孩儿显然一怔,“柔白……你怎么出来了?”

“有朋自远方来,怠慢了岂是待客之道。”柔白笑着应了,从楼梯上下来走至蔺晨面前福了一福,蔺晨也面带微笑着还礼,遥看还以为是一对君子佳人。听这姑娘原来叫“柔白”,蔺晨不禁哑然失笑,妩云缱绻飘逸灵动谓之“柔”,雪落无声纯洁无暇便称“白”,真是好哑谜。而一旁李妈妈似乎有些怕这位恍如仙子的姑娘,只是道,“公子……您真是好福气,我们柔白从不亲自……”

蔺晨咳了一声打断了她,柔白亦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领了蔺晨走到楼上一间厢房,随手掩了门。蔺晨打量了下四周,只见这厢房装典极为雅致,名家笔墨长卷悬于西墙,东边则摆了芙蓉玉如意,既有豪迈之气,又不失闺阁内秀。焦尾琴置于窗前,有古拙之风价值可见一斑,青色的幛子微微浮动着,挑着月影揉进这一片安宁祥和中。

“素闻杨柳心之筝曲甲金陵,缘何姑娘偏爱古琴?”蔺晨倒也没见外,自顾自坐了下来,斟了酒独酌起来。柔白好像并未打算说话,径直走到了琴前一坐,用如笋长指定了定弦方道,“别人家皆爱晚宴之时以歌舞助兴,公子却独独良宵已过才来,亦不如此?难道就不奇怪了?”

好一张利口,到底不愧是凌家的义女。蔺晨抿了唇浅浅笑了,借着烛火端详着柔白的侧脸。肤白似雪,目光流转,让人无端生出几分爱怜。柔白不语,仿佛知道蔺晨有话问他似的,不急不缓地开始揉线。泛音空灵,摇指如水,悲怆之意不可逆转地袭来,月也躲入浮云藏了光辉。

“你去过潇湘麽。那儿的斑竹可谓奇观。”蔺晨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话儿。

“娥皇女英自是有情人。”柔白的琴声明显地停滞了一下,思忖了一下便仿佛答非所问道。

“潇湘亦是有情有义之地。”

“不尽然。”

这么一问一答地蔺晨心下就如明镜一般了。侥是柔白年轻,几句话便问出了始末。他没有猜错,半阙词中的“潇湘”暗指萧景琰,柔白故意拿娥皇女英做比,暗指萧景琰薄情寡义实不是可担大任之人。

柔白答完了心下倒也有些悔意,万不该三言两语就将内心所想倾吐出的。如此看来蔺晨早已知他们的密谋,只是他此次前来不知是何用意。高山流水悠扬渺远,和了熏风更加别致。两人一时无话,一个自顾自弹琴,一个拿着酒盅走来走去。

“高山流水觅知音,纵然宫商角徵羽婉转动听,伯牙子期之情也不是人人都可享得到的……”不知不觉中蔺晨已饮了一壶酒,微醺的他携了酒壶站到窗边吹风,虽是自言自语,亦在评断着柔白的琴音,“你曾有过知己。”

“评判还是揣测?”

“曲风略虚浮了些,你只使了六分力,没用心。”

柔白不禁哑然,揉了弦划过一段流畅动听的声音。柔白用余光瞥到蔺晨向那雕花床走去,俊秀挺拔的身影在青帐里若隐若现。眼瞧着蔺晨抛了酒杯歪坐在床上,柔白才毫无感情地淡淡道,“柔白福薄,相濡以沫之人早已先行一步了……”

泪珠儿掉落在琴弦上,溅起一滴晶莹。不知道她的他命丧青潞关之时,有没有想起她?寒风凛冽中他还记得她的柔情似水麽。黄泉路上他还能记得她的琴音吗。过了奈何桥他还记得岁月静好的一段往事麽。

知音既魂归故里,我又怎么可能让你享了同袍之情?

此时的蔺晨已经伏在床上安然睡去,脸庞上满是宁静,有致的呼吸伴着幛子摇曳更显安谧。柔白收了泪,走至床畔看了看熟睡不醒的蔺晨,吹灭了蜡烛掩门走了出去。

她没有看见黑暗里蔺晨睁眼看了她的背影。

蔺晨无声的叹气。他大概明白了,凌柔白原来是秦海的红颜知己。这倒也不奇怪,秦般弱以前就是做风月生意的,秦海与隔壁家的花魁情意绵绵也没有什么好讶异。

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。安神香的味道不对劲,他一进门就闻出来了;酒水中有淡淡的药味儿,即便不尝他也了然于心。蔺晨抚摸过光滑的被面,芳香之气缕缕袭来,清淡不俗,让人无端想到了少女的美好。蔺晨在黑暗里睁了眼睛,看着窗纱摇曳画出绝妙的月夜图。虽已是寅时三刻,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,忍不住浮想联翩了起来。

同袍之情。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,当日他也确把自己的外袍披在萧景琰身上的。蔺晨突然觉得有点儿同情柔白,她的眼睛单纯之中带着坚毅之气,像极了萧景琰。若是自己不在了,萧景琰也会如她一般拼命的吧。

不知静卧了多久,一声细微的门响打破了这安宁。蔺晨连忙合了眼睛,做足了酣睡的样子,耳朵却支了起来听来人的脚步声。那人步幅不大,显然是小心翼翼地怕碰翻了屋里的东西,走到床边伸了食指去探蔺晨的鼻息。只是没想到,蔺晨突然伸了手反扣住那人的脉门,往自己怀里使劲一拉,左手环了那人的腰一翻身便将他压在身下。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庞,那人也仿佛怕被人发现似的不出一声。蔺晨正要一记手刀挥过去,那人头偏了一下,轻声道,“你没事吧?”

熟悉的声音。蔺晨的身体陡然一震,皱了眉头道,“怎么是你?就你一个人?”

TBC

(你们信下半部分我又要写半个月?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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